几年前的一期访谈节目，刘震云说起冯大导演，说他“距离大师就差一层窗户纸”。这话你可以看做是员工对老板的拍马屁，完全不必当真。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崔永元的解释：那是不锈钢材质的窗户纸，他永远也捅不破……问题来了，在中国所谓的四大名导“陈张冯姜”中，谁距离大师更近一些呢？

在回答以上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张图。这是一张1984-2018年四位导演长达34年的创作年谱。从这份图表中我们可以解读出以下十大信息：

1、陈凯歌是最早成名的。1984年，他躺在《黄土地》上一炮而红。

2、陈凯歌是单片评分最高的。《霸王别姬》的高度迄今无人企及。

3、陈凯歌也是平均分数最低的。除了以上两部作品，凯爷再也没有拿不出过像样儿的作品了。

4、张艺谋是最勤劳的。30年20部123分的总评分足以笑傲江湖！

5、张艺谋是单片评分最低的。就说是《美洲豹》是早期的不成熟之作，那么成名多年之后还能拍出《三枪》来，实在是下线无边。

6、冯小刚是最稳定的。没有太烂的片儿，始终保持口碑尚可、票房红火的状态，直至2010年达到高峰，开始走下坡路。

7、冯小刚最商业。商业不是贬义词，是一种能力，在艺术和票房之间权衡，冯裤子最得心应手！

8、姜文是后起的。1995年才有导演作品《阳灿》出来，炸裂影坛。

9、姜文拍片最少。20年5部作品，还不及女人生孩子的速度和数量，再怎么说手工打磨也有点说不过去。

10、姜文的平均分最高。7.8分，较之另外三位高出一个数量级。当然，这跟其产量太低有关。

下面【苛客】跟您逐一聊聊他们的特点。

首先是陈凯歌。

凯爷早在1993年就已是封神之躯了，我称之为导坛“泰斗”（太逗？！）。说凯爷泰斗，是因为迄今为止中国电影的珠峰还是二十五年前的那部《霸王别姬》。先不说戛纳金棕榈、美国金球，即便在同业极度相轻的国内影评界，也是迄今公认比例最高的史诗级。

那为什么又说他“太逗？”那就是其人前后差异太大，完全没有延承。我们来看看他之后都干了些什么？《风月》自我+矫情，《刺秦》剧本太粗糙，来自好莱坞的《致命温柔》倒是有点惊艳，但也仅限于商业，与艺术无益。《无极》是个笑话、《赵氏孤儿》是个闹剧，《梅兰芳》基本上是重复霸王的路子（看看十三燕轰然倒地的那个镜头，完全是关师傅的翻版啊），并且也已无之前的灵气和大气，尤其是后半部分，几乎又是一个笑话。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前后差异犹如天壤？这甚至导致很多人曾经严重怀疑《霸王别姬》并不是陈的真实个人作品。至于谁是干的？这点和当年的韩寒如出一辙：他爹！

【苛客】不太相信这种无稽的说法。真实的原因，看看编剧，或许你就会看出端倪。《霸王别姬》原著张爱玲，编剧李碧华（据说这位编剧是一位很强势的人物，再加上凯爷当初还只是小陈儿，当时的天平如何倾斜可以想象）。别姬之后呢？编剧导演纸片基本上是爷一个人包办了，最多在爷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估计剧本讨论的时候只有闷头记录的份儿）。

霸王之后，无姬（稽）可谈。这就是原因！

再说张艺谋。

国师的称号可不是一般人配有的。从《红高粱》开始，张国师就是一个色彩控，也让我们见识了一个摄影师的情怀。套用一碗鸡汤就是：不想当编剧的摄影师不是好导演！

不过，迄今为止我也只是认为，在电影界，国师还是摄影师一枚。无论电影镜头有多绚丽、表现手法各种试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如何极致；也即便有诺贝尔的莫言加持、或者先锋到骨子里的苏童相助，他也还是一个摄影师，而已。

所以，即便勤劳如老张，30年20部的速度（这其中还不包括国师繁杂的多元角色、社会公益活动和众口之家的精力消耗），让人叹为观止。但是，说实话，烂片居多，除了卖力地向好莱坞推销中国的陈旧和落后之外，剩下的都是在吃老本。

后来，在电影之外，国师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那就是晚会导演，实景的、虚拟的，国内、国际的，各种规格和级别的，反响都还不错，这倒是挺适合他的一个工种。关于电影，他缺少一种先天的灵气。

关于电影的灵气，我倒是觉得其女儿张末要远胜乃父。处女作《28岁未成年》，叙事结构的把握，以及电影语言的自如运用，颇有大将之风，假以时日，或可成就。

然后是冯小刚。

愚之见，冯氏最大的能力是艺术上的“攀附”和“钻营”。或者你也可以说他“自知”，或者说他有容人之心。

冯的内心应该是个自卑的人（这一点来源于他从业时的资质、能力，当然还有长相），所以入圈以来，他把自己的位置向来摆得很低，人前人后必称他人老师。他很明白自己的分量，可能他骨子里认为自己最胜任的工作还是美工（还不如张国际的摄影更有逼格），不足以撑起一部电影，社会市井小幽默小机智是没问题的，但，至少在故事的宏观掌控、深度和情怀上还不够。

所以，冯在早期抱着当时的文坛巨星王朔的大腿死死不放。说的有点过，其实，艺术上的抱大腿或攀附并不是什么坏事儿，相反，我认为是“自知”和“上进”。对于起步期和上升期的导演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所以，冯的电影，每每必拉上一个有深度的大作家来震场，譬如王朔、刘震云、刘恒，譬如严歌苓、张翎……当然，大作家必有大脾气，那就是话语权，你不能无底线的改我的本子。

——这也就直接造就了冯氏电影，十七部下来，即便有很低级（这里说的低级是指艺术表现手法，不是三俗）的桥段和情节，但总体上还过得去，商业媚俗和艺术兼顾。过眼冯氏电影，莫不如是。

可以说，冯的容人之心，也是他过人之处！

最后说姜文。

我一贯称他“姜胡子”。叫他“胡子”，不光是因为他蓄胡子，是因为他的性格和做派像极了东北雪山沟里的胡子，诸如座山雕之类。

姜胡子是那种有能力也有意愿拍好电影的人。但他的问题是，经常一个人自顾自走的太远，把投资人、影评人和观众都搞丢了。

所以，他的量产过低并不是偶然，也不全是个人原因。或许他真的很想勤快些，但市场真的不给机会。

但，若论电影本身，从骨子里的幽默感、娴熟的电影语言的掌控、到人文主义的高度和情怀，姜胡子都是目前中国电影人食物链儿的顶层。他可以不依赖原著、不仰仗编剧、不妥协于投资人，甚至不看政治和观众的脸色，这一点，在当今所谓名导之列，几无比肩者。

一部《鬼子来了》足以支持以上论点。在这部电影里，胡子对电影的独特理解、方向把控和技术功力，比《阳灿》更令人惊艳。时至今日，观影时（当然是小屏幕）那份浓郁的透不过气来的忧伤和刻进骨子里的黑色幽默，依然难以释怀。

他可以随心所欲把一部商业大片拍成大的文艺片，居然还可以卖钱（如《让子弹飞》），也可以仅作为演员就能把一部电影拍成自己的（如《寻枪》。后来受了委屈的陆川不得不另拍一部极度文艺的《可可西里》来证明自己）。

当然，不得不提的还有《阳光灿烂的日子》，同样来自于王朔的作品，这个解构的版本要比冯裤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冯裤子只敢照直了拍，未敢丝毫造次，而胡子是先“拿来”，再“主义”，壳还是原来的壳，而腔子里则倾注了自己的血脉。

最后，【苛客】总结：如果从四大导演里面挑出距离大师的位置最近一位，我首选姜胡子。

当然，姜距离大师相对最近，但，绝对距离也还尚远，不是一层窗户纸，而是鸿沟！鸿沟的存在，原因很多，有胡子他自身的局限性：譬如性格中的自恋、刚愎；艺术上的贪婪和不成熟；视野中的内向和局促等等。有内因、也有外因；有艺术的、也有体制的（这是另一个话题，在此不做不可描述之语）。但可以确认的是：跨越天堑，尚需时日！

四人之中，张年龄最大，姜年龄最小。有着十三岁悬殊年龄的他们本不在一个代级上，但谁让中国导坛如此凋零呢，能够拿出手的也就这老几位了。既然年龄最小，那就还有更多时间。所以，姜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数量、在质量，在电影中逆袭。

最后（敲黑板），总结一下，辉映中国影坛三十几年的这四大名导，六个字可以概括：陈已去、姜未来！至于另两位，月朗星稀，忘了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