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成功的创业者都会面对同一个问题：为什么创业？

　　当我决定采访李斌的时候，这个问题也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过去20年来，李斌无疑是中国互联网创业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李斌从放牛娃到上市公司CEO的故事，足以成为互联网+汽车圈子里的励志传奇。

　　20年的时间，无论是对一个企业，还是对一个生命个体来说，都已经足够漫长。在这漫长的20年之中，我相信李斌不止一次地面对过这个问题。但生命在成长，企业也在进化，一个人对于自身存在价值的理解，也随着时间在改变。

　　所以在创业20年之后，再问李斌“为什么创业”这个问题，我内心期待着一个与过去不同的答案。而当李斌在思忖之后，用“创业是一种生活方式”来回应我时，这个答案让我意识到，我已经抓到了探究他精神世界的那条线索。

　　身为中国最早的一代互联网人，李斌身上被赋予的，并不仅仅是成功学的光环。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中国互联网，特别是中国汽车互联网行业的一个样本。

　　从汽车媒体到电商平台，从易车矩阵到到蔚来汽车，李斌像是一个行色匆匆的旅人，在创业这条道路上似从未疲累，始终向前。即使是在易车成功上市，财富与声望都已拥有之后，李斌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创业的脚步。我好奇于，对于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性来说，支撑他前行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在对话之中，李斌提到了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这也是许多成功人士心路历程的一种常见解读。当财富不再是第一要素的时候，自我价值的实现必然成为一种更加脱离物质的精神牵引。但在与李斌对话之后，则让我更加确信，“狼行千里吃肉”不是单纯源于某种心理性的需求，而是更深入骨髓血脉的生存本能。

　　李斌的人生是可以真真正正称之为创业人生，因为他“从没打过一天工”。这种传奇式的人生履历，或许在美国并不罕见，但是在中国这片土壤上，即使是他所推崇的柳传志、马化腾等中国企业家也难以做到。而这种难以遏制的创业冲动，启蒙得如此之早，到来得如此强烈和持久，以至于也只有用“本能”才能够解释。

　　“创业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我很喜欢，觉得很有意思。我不是那种在乎说有多少人去关注你，你有多大的影响力，你一出场大家就万众瞩目，这些不是我看重的。我也并不觉得坐一个游艇、坐个私人飞机怎么样，我没有那么多生活需求，现在住的房子都还是租的。所以这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的选择。”

　　从人性本能到生活方式，这之间的催化剂是强大的精神力量。很难讲，是这种精神力量推动李斌成为今天的李斌，还是20年的创业历程催生出了他灵魂中这种不同寻常的能量。

　　纵观易车15年的创业历史，中间的发展过程绝非一帆风顺。甚至是在上市之后，易车战略重心的调整，也曾让易车的利润和股价都出现过大幅度的跳水。作为CEO，李斌必然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但在他的谈笑风生之中，你往往难以察觉到这种压力的存在，或者说，他将这种负面效应消减到了最小。

　　同样的，这些压力也并没有让李斌成为一个踯躅不前的守业者，恰恰相反，易车布局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快，涉足的领域更广也更深。易车正在从最初的一个媒体平台，变成几乎涉及汽车全产业链条的八爪鱼型互联网企业。

　　当每一项投资都输赢对半，每一个布局都成败未分之时，创业本身已经成为一种在锋刃之上跳舞的游戏。因此，创业不是一种灵光乍现的念头，而是一种不断改变的勇气，以及改变之后所需要的全部决心和耐力。

　　正如同有人对李斌的评价——李斌成功的最大要素，不是他的进取心，而是他承担风险的能力。而这，或许正是区隔一个创业者是否合格的那道分水岭。

　　“我为什么敢承担风险？这跟选择有关。有的人愿意登山，有的人愿意去沙漠里徒步，登山和徒步真的有多少乐趣？都是很受苦的过程，但是参与的人会很享受。其实做企业或者创业也是这样，这是我把自己和别人区分开不一样的地方，因为这样，你就会对很多得失的看法有了另外一种角度。”

　　和生物进化论一样，不同物种选择不同的进化路线，不同人也选择着自己不同的人生。生活方式的差异，不啻于进化方式的选择。无论是一种生活的态度，还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取舍，本质上是想成为一种什么人的决断。从20年前就已经做出选择的李斌，显然在“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上，从未纠结，亦从未动摇。

　　“我觉得人归根到底是要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纯粹，这非常重要。”

　　当一个创业者把创业变为了一种生活方式，这本身已经是一种纯粹。当这份纯粹的选择由心而发，面对任何结果就都将无怨无悔。拥有一个不悔的人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幸福。

　　所以我相信，李斌是幸福的。

　　对话李斌：我不相信成功学

　　汽车人传媒：为什么易车一直给人的感觉很低调，显得话题性不那么强？

　　李斌：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不能说的或者说着没有意义的说它干吗？这就是我做人做事的基本观点。我觉得要说那些你已经做的事情，而不是满世界地去描绘你想做什么事情。你当然也可以拿这些去激励你的员工，去鼓舞投资人，给大家获取很多的吸引力。你可以说这是实干派，也可以说比较务实。我们跟媒体做交流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太愿意去制造话题，我每说一句话的时候都在想这个事情我有多少把握能做到。我经常告诉自己，我可能没办法把真话全部说出来，但要做到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汽车人传媒：：你觉得未来易车最大的敌人是谁？

　　李斌：人和人交流的方式发生变化，一定会导致商业模式的基础发生变化。没有互联网就没有亚马逊，没有电话的普及，就没有沃尔玛的跨区域管理。易车一定不是被阿里巴巴或者汽车之家PK掉，我们互相都不会是把对方PK掉的那个人，如果说哪些人对我们构成最大的威胁，一定是一些新的创业的公司，因为他们没那么多包袱，他们更加灵活，他们更加有进取心，工作也更努力，也没那么多企业病，他只去看新的变化带来的好的东西，不用管老的方式坏的东西。

　　汽车人传媒：你怎么看待欲望？

　　李斌：马斯特说人有几种需求，从做企业的角度来讲其实也有很多需求，有的人可能是想挣钱，这是最基本的，挣钱没什么坏处，大家都喜欢财富，财富肯定不是罪恶的。有人可能是满足自己的自我意识，还有的说想要改变世界。所以，成功的人、成功的企业、成功的企业家有各种各样的，这中间其实没有道德上的好坏之分。我不太愿意用道德标准去评价一个人，这不是我们该去做的事情，因为我们身在局中。但是还是要回到一些基本的问题上，就是每天支撑你的到底是什么？专注的人我都是比较尊重的，哪怕他是玩儿网络游戏的。

　　汽车人传媒：你觉得成功可以拷贝吗？

　　李斌：我不相信宿命，但是我相信luck的重要性，我相信偶然性。比如说你只要努力了就能成功，这种事情是胡扯的。或者说天才是99%的汗水加1%的灵感，不是这样的。成功需要很多天时地利人和，你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人，做最正确的事，所以我特别讨厌成功学。成功的人总能总结出很多原因，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在那些节点上，他曾经有无数的可能走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

　　汽车人传媒：你有信仰吗？

　　李斌：我对所有的名门正教、所有的历史检验过的宗教都有敬畏之心的，我对所有信教的人也非常尊重，但是我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一些以世俗的眼光来讲比你成就高的人你当然会尊重他们，但是也没必要把他们当成神。或者说不管你自己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你也绝对不要把自己当成神。我觉得人归根到底是要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就是要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纯粹，这是非常重要的。

　　汽车人传媒：你如何衡量一件事值得做？

　　李斌：大概在五六年前30多岁的时候有了很多想法，就是人生观、价值观基本上定型的时候。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值得追求的东西就会去做。包括为什么现在大家看到我有一些新的投资、有些新的项目，大家也注意到蔚来汽车这样的项目，其实很多时候是因为我有了一些想法。因为我内心里面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就会做一些在别人看来有很多种解读的事情，但对我来讲是一以贯之的，我觉得这是有意思的，也值得去做的事，那就去做。没有说我要改变什么，我没有设定那么高大上的目标。

　　汽车人传媒：20年的创业过程中，哪件事是最让你骄傲的？

　　李斌：我做的最骄傲的事情，就是2009年底的时候我跟工程学会一起发起的FSC中国大学生方程式汽车大赛。我觉得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为什么汽车企业都没去搞呢？为什么这种事情就没人搞起来呢？既然没有人做，我说那我们就做呗。但是当时做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们也挺难的，因为我们当时上市，本来还要拆分业务，后来基本上是我自己掏钱来做这个事情。类似这样的还有一些事情，我们确实不是从市场的角度去考虑，就是觉得这个事挺有意思，应该有人去做，那就去做吧。

　　汽车人传媒：从15年的发展来说，你对易车如何评价？

　　李斌：我们是很自豪还在引领这个行业的发展，但是谈不上什么满意。我们做对过一些事情，也做错过很多事情，总体说我们在每一个节点上没有犯战略性的致命错误。但是你说如果回头去看，有没有可能做得更好呢？当然有可能做得更好。所以像2010年上市的时候，我其实也没什么可高兴的，第二天就回来干活了。比如像2007年、2009年，我们做跨媒体运营，后来我们2010年上市前要拆分，其实对我自己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比我2002、2003年的时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压力还要更大一些。因为当时我们做了很多媒体，后来没法让他们跟我们一起上市。当然这些东西对我也是一个很大的提升，在那个时候需要去做正确的决策，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也是挺大的一个打击。所以我谈不上什么满意，但是总体上来说我还是挺高兴公司现在这么一个状态。

　　汽车人传媒：你人生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李斌：有一些人毫无疑问会是你的楷模，像比尔·盖茨这样的人毫无疑问是你的楷模。原来比尔·盖茨就等于微软，慢慢的他关心的东西超越了微软，他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去关心，到最后比较超脱了。从我的角度来讲，我现在做到的事情和人家比还是差得太多了，但是至少我会尊重这样的人，我也会从这样的人身上学到很多的东西。我也不愿意说我将来要变成一个慈善企业家，终极应该是首先享受创造事业的过程，最终也许你希望你创造的东西用一个更好的方式去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当然现在肯定还是在创业的路上，我觉得也许到某一天我希望能够给自己更高的激励，就是真正能把回馈社会当做自己更高的乐趣，现在说这个话和可能有点早，但是大的方向是这样。作者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