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当我还是一个记者时，一位企业家请我和同事吃饭，选了这个城市一家最为富丽堂皇的饭店。3个人20多个菜，最后一结账，2万多。但我实在记不住吃了啥，肚子到底饱没饱。

　　还在那时，另一个来自台湾的老板和他的儿子招待我，就在他们办公楼下的一家小吃店，还是3个人，只有4个菜，有荤有素，吃得香，填得饱。我从此记住了这个老板的节俭，也窥知到了他和他的儿子们缘何能把企业做得那么大。

　　陈年旧事，不值多提。不过，前一阶段，当我看到山西联盛集团老板邢利斌因巨额负债被警方带走的消息后，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老话，“成由勤俭败由奢”。7000万元嫁女，当时轰动一时，这也反映了这位煤老板经营企业的风格：大规模扩张，大手笔融资，最终因战线太长而顾此失彼、漏洞百出。“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就是他这种“土豪型”企业经营管理者。

　　客观地说，邢利斌有点“冤”：嫁女，他实为卖房、庆祝公司成立10周年；企业“大厦将倾”，主要源于市场恐慌、银行抽贷导致的集中偿债、资金链断裂——要知道，他有500亿元的资产，债务额为320亿元。不过，枪打出头鸟，墙倒众人推，浮夸的面子、浪得的虚名，应该说也是杀害他的“凶手”。

　　老板的做派反映心态。前些年，像邢利斌这般豪华嫁女、娶亲、祝寿、搞公司庆典，我们见的多了；整个社会风气好像也理应如此，谁摆得阔就显得谁有能力、有魄力。但，一双老眼看过去，那些历史上凡经常摆阔、只重“面子”不重“里子”的企业，几乎没有一个是长命的。就像我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个企业家，他的公司早在3年前就因资不抵债而轰然倒闭。

　　这两年，自上到下“反四风”，无论官场还是商场，奢靡、摆阔、大张旗鼓迎来送往的现象都减少了许多，许多企业经营者都变得朴素、务实起来。哲学上，这是典型的外因影响内因、环境塑造人的辩证法的体现，代表着社会进步。

　　不过，我们还不能为此过早地欢呼。在中国新的商业伦理体系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社会腐败温床没有彻底铲除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警惕“面子文化”“土豪心理”在中国商业领域的沉渣泛起。西方企业家当然也追求生活中的豪阔和场面上的奢侈，典型的如盖茨的豪宅、巴菲特的游轮，在全球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因为这些企业家都因袭西方强调严谨生活和工作态度的“新教伦理”，所以他们一般不会“为面子而面子，为豪阔而豪阔”。中国的商业传统中，也不乏戒骄戒奢的传统文化教谕，但，由于我们的财富观是现世和因袭的双重概念，且每个人都处于人情、关系的现实纠葛中，所以，面对暴富、面对突然好起来的生活，许多人仍然会忍不住端起架子炫耀。

　　这就涉及“里子”的改观问题。用毛主席教导我们的话说，企业家们秉承什么样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他就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山西海鑫集团李兆会，前些年高调娶明星、玩资本，现如今步联盛邢利斌之后急着还债、堵窟窿，我想，这几天他肯定也在深刻反思这个问题。

　　如何反思？我们无法知道，但我们给出的一个角度是，“门风”和“家风”，无论是邢利斌那样的老一代，还是李兆会这样的新一代，其实根本上都在这个问题上种植了“因果”。这是他们之悲，却是整个社会之喜——因为不镜鉴、不反思不足以产生进步。